蔡蔡住在湖北黃岡,也就是蘇東坡時代的黃州。得天獨厚的優勢,也使得蔡蔡的文風,沾染著蘇文的曠達和靈氣。
蔡蔡最新的一篇大作里,寫到了“烏臺詩案”期間,蘇東坡在牢房里埋藏了青金丸(丹),以作自殺時的毒藥。關于這個細節的出處,我第一時間聯系了蔡蔡。

蔡蔡說,來自于央視的六集紀錄片《蘇東坡》。我也特意回看了這部分的章節,確實,解說詞也說到了這個內容。
但是,電視紀錄片的說服力是不夠的,也不具備權威性。在所有關于蘇東坡的史料記載,沒有任何一樣東西,可以超過蘇轍寫的《亡兄端明子瞻先生墓志銘》。這里面,也沒有關于青金丸(丹)的記載。
青金丸(丹),是一味中醫的方劑,據說,現在還在使用中,是用于治療肺虛咳嗽的。世所共知,蘇東坡精于醫道,對于這類藥物的功用,肯定是了于指掌的。也就是說,如果想利用青金丸(丹)來自殺的話,最起碼,需要遠超于日?诜昧康目偭,才能做得到的。

再說蘇東坡當時的處境。他從湖州被羈押回開封,直接就被投入了御史臺的大牢里。從一開始,以舒亶李定為首的審案人員,按照蘇轍的說法,是“既付獄吏,必欲置之死”,就是說,是按照死罪的推定,來審判蘇東坡的。一個既定為死刑的囚犯,無論是在公堂之上,還是在囚室之內,所要面對的際遇,肯定不會是客客氣氣的。
所以,在這種情況下,我強烈懷疑,蘇東坡會有機會,能夠把青金丸(丹)這種藥物,而且,還必須是數量足夠多的青金丸(丹),帶進牢房里面。即便是他真的有病,監牢里面也應該有獄醫,應當通過獄醫給他醫治,而不可能任由他把自己配置的藥物帶進去。
說句題外話,關于蘇東坡“烏臺詩案”的細節,除了“朋九萬”的《東坡烏臺詩案》之外,我們還應該感謝南宋的大詩人陸游。做為蘇東坡的小迷弟,陸游收集整理了很多和“烏臺詩案”有關的資料,編輯成書,流傳后世。
當然,這一切,都是我自己,在900多年以后,以現代人的視角去揣摩的過去。歷史的真相到底如何,究其根本,永遠都是個偽命題。所謂的歷史真相,從來都是后人從自己的價值判斷出發,做出的相對的推定。而這些推定的源頭,就來自于千百年來,流傳下來的書籍資料。
在當下,所有關于蘇東坡的書里,林語堂先生的《蘇東坡傳》,是最廣為人知的一本書。在這本書里,沒有關于青金丸(丹)的記載。
朱剛教授的《蘇軾十講》,是一部知名的學術著作,關于“烏臺詩案”的細節,也做了很翔實的記載分析。這其中,也沒有提及青金丸(丹)。
關于蘇東坡的書,我個人最喜歡的,還是李一冰寫的《蘇東坡大傳》。在這本書里,他提到了青金丸(丹)。但是,這本書,本質上還是屬于通俗讀物的層級,學術價值并不高。

孔凡禮先生的《蘇軾年譜》的權威性,就不言而喻了。至少,在當下,沒有任何一本關于蘇東坡的書,可以與之相提并論。在這部書里,述說了青金丸(丹)這個說法的出處,還有細節。

如此,青金丸(丹)應該沒有什么疑義了。這些日子,還是會想起這件事,如鯁在喉,不吐不快。
蘇東坡此人,并不像他的詩詞里寫的那樣,是個“會挽雕弓如滿月”,“西北望,射天狼”的戰士。實際上,他的膽子很小。在湖州,聽說朝廷派官員要來抓他,人未到,他就嚇得要脫下官衣,綁住手腳自我請罪了。
在回京城的船上,被官兵重重看押的蘇東坡,幾度都要投江自盡。所以,以此推理,他在牢房里,埋藏青金丸(丹),也存在這樣的動機。

動機歸動機,我還是懷疑,這個操作的可能性,應該是微乎其微的。無論是央視的紀錄片,還是李一冰的《蘇東坡大傳》,這個說法的出處,毫無疑問,都來自于孔凡禮先生的《蘇軾年譜》。而《蘇軾年譜》也清楚地表明,這個記載,來自《孔氏談苑》卷一《皇甫撰(人巽)深刻》,而并非來自于蘇東坡本人的文字里。
閑來無事,碼字以記之,聊以自慰而已。